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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氯虫苯甲酰胺（Chlorantraniliprole）是全球杀虫剂领域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磅产品，自2008年推向市场以来，凭借其卓越的内吸性和广谱杀虫效果，长期占据全球杀虫剂市场的领导地位。2022年8月，随着氯虫苯甲酰胺在中国的核心专利到期，市场竞争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中国农化企业凭借多年积累的技术实力和产业链优势，迅速实现从"跟随者"到"引领者"的转变。本文将追踪氯虫苯甲酰胺在中国市场从专利垄断到市场开放的轨迹，剖析中国企业如何通过自主创新打破技术壁垒，重构全球氯虫苯甲酰胺产业生态，并分析这一典型案例对中国农化产业发展的启示与未来展望。
一 专利保护与市场垄断时期
氯虫苯甲酰胺是由原美国杜邦公司于2000年发现的新型邻甲酰氨基苯甲酰胺类杀虫剂。自2008年上市以来，凭借高效的杀虫效果，迅速成为明星产品。其核心技术创新在于独特的化学结构和作用机制，能够高效抑制昆虫鱼尼丁受体，对鳞翅目害虫产生快速且持久的杀虫效果。这一技术突破使其在全球农药市场中迅速崛起，尤其在水稻、玉米、蔬菜等主要农作物的害虫防控中表现出色。
杜邦通过与拜耳、先正达等公司的战略合作，不断扩大了市场份额。2017年，氯虫苯甲酰胺业务被富美实公司收购，相关知识产权随之转移。富美实在该产品技术研发和商业化上投入巨大，除康宽（CORAGEN）外，还开发有多个品牌。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2022年，氯虫苯甲酰胺全球销售额从14.02亿美元增长至19.3亿美元，稳居全球第一大杀虫剂地位，印证了其在全球植保市场的核心价值。
目前，氯虫苯甲酰胺已在许多国家（如美国、加拿大、巴西以及印度、中国、土耳其和日本等）上市，主要用于葡萄、梨果和核桃等果树作物，莴苣、番茄和辣椒等蔬菜作物，棉花、大豆和水稻等大田作物等。氯虫苯甲酰胺于2008年左右进入中国市场，2010年由富美实在中国首获登记，凭借显著的防控效果，迅速在水稻、玉米、蔬菜等作物种植区得到推广。据第三方数据，2023年氯虫苯甲酰胺全球销量约2600吨，主要应用市场包括巴西（约占36%）、印度（约占20%）、美国（约占12%）、中国（10%）和阿根廷（4.6%）等。
2022年8月13日前，氯虫苯甲酰胺处于原药化合物专利保护期内。在此期间，杜邦和富美实凭借专利优势，牢牢占据市场主导地位。作为一项具有专利保护的突破性技术，富美实曾针对氯虫苯甲酰胺多次发布专利产权声明。需要注意的是，2022年8月13日到期的只是氯虫苯甲酰胺化合物专利，其他厂家依然不能未经授权使用富美实专利保护的中间体和合成工艺生产氯虫苯甲酰胺原药，否则可能构成专利侵权。这种专利保护策略在农药行业中较为常见，通过对化合物、中间体和工艺等多方面的专利布局，最大限度延长市场独占期。
专利保护期间，氯虫苯甲酰胺的高价格限制了其在中国市场的普及速度，但其卓越的防控效果使其在高端市场占据重要地位。由于技术垄断和质量稳定，产品价格较高（刚进入中国市场时原药价格高达300万元/吨）。这一时期，氯虫苯甲酰胺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主要被少数几家外资企业掌控，国内企业难以进入，市场格局相对稳定。
与此同时，专利保护也促使国内企业加大研发投入，为后续技术突破和市场进入奠定基础。在专利期间，国内多家企业已经开始布局，抢先做好前期药效试验工作，并建立氯虫苯甲酰胺原药及中间体产业链，为专利到期后的市场竞争做好充分准备。
二 专利到期后的市场变革
2022年8月13日，氯虫苯甲酰胺在中国的化合物专利CN100391338C届满，市场格局由此发生深刻变化。专利到期后，中国企业凭借多年的技术积累和成本优势，迅速扩大产能，引发了从原药生产到终端销售的全产业链变革。原药企业竞相扩大产能，下游制剂企业积极登记产品，终端销售也开始布局差异化营销策略，整个产业链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2022年10月初，友道化学公司氯虫苯甲酰胺原药登记正式获批，成为中国第一家证件齐全、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及完整产业链的氯虫苯甲酰胺生产企业，标志着中国在该领域技术自主化的重要突破。随着市场需求增加，该产品在中国的登记数量逐年上升，成为植保领域的关键产品。
据中国农药信息网数据，截至2025年2月24日，国内获得氯虫苯甲酰胺登记的产品共计510个，包括44个原药、116个单剂和350个混剂。登记剂型涵盖悬浮剂、可分散油悬浮剂、水分散粒剂、微囊悬浮-悬浮剂等多种形式。原药登记数量呈现快速增长态势：2022年8个，2023年9个，2024年24个。主要原药登记企业包括友道化学、利尔化学、中旗股份、南京红太阳、顺毅股份等领先农化企业，显示出中国企业在该领域的快速崛起。
产能扩张与技术突破
截止2025年2月，据AgroPages从政府环评网站、投建企业公司公告等公开信息来源的不完全统计，中国氯虫苯甲酰胺原药申报产能已超13万吨。主要投建企业包括友道化学（11,000吨/年）、湖北沂利泓化学（30,000吨/年）、浙江中山化工（20,000吨/年）、内蒙古灵圣作物科技（20,000吨/年）、安徽广信农化（7,000吨/年）、富美实（上海）（6,000吨/年）以及南京红太阳（2000吨/年）等，行业对氯虫苯甲酰胺市场前景普遍看好。
表1 主要投建企业及相关产能
（数据来源：各企业公开环评公示，具体以实际为主）
目前，氯虫苯甲酰胺的工业化路线主要以吡唑酸为起始原料，与芳环偶合成苯并嗪酮后，用甲胺水解开环制得。相关合成路线涉及的主要原药及中间体包括2,3-二氯吡啶（2402-77-09）、3-甲基-2-硝基苯甲酸（5437-38-7）、甲胺（74-89-5）、马来酸二乙酯（141-05-9）等。这些关键中间体的稳定供应对于降低生产成本、提升市场竞争力具有决定性作用。
友道化学公司凭借其在氯虫苯甲酰胺领域的技术创新和产能扩张，成为中国第一家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及完整产业链的企业。该公司采用豪迈集团自主研发的全连续流工艺及装备，将项目建设周期从18个月大幅缩短至7个月，显著提高了建设效率。装置实现全自动化精准控制，运行平稳，产品有效成分含量≥98%，品质稳定可靠。目前，友道化学的氯虫苯甲酰胺原药产能已达11,000吨，成为全球产能最大、产业链最全的生产企业。此外，其关键中间体2-硝基-3-甲基苯甲酸的稳定供应，进一步降低了生产成本，增强了产品的市场竞争力。2024年3月，友道化学的氯虫苯甲酰胺原药获得澳大利亚和欧盟的登记批准，为其产品走向国际市场奠定了坚实基础。
南京红太阳公司通过多年的技术研发，成功构建了氯虫苯甲酰胺的全产业链，并在关键中间体2,3-二氯吡啶的生产上取得了重大突破。2,3-二氯吡啶合成技术的突破使得红太阳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独家垄断优势。目前，红太阳已建成年产9,000吨2,3-二氯吡啶的产能，预计到2027年将创造产值65亿元以上，实现利润超15亿元。红太阳的技术团队历经十年研究，开发出了一条完全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合成工艺路线，具备产业链完整、成本低、绿色环保等优势。该工艺不仅提升了生产效率，还实现了全流程副产循环套用回收，符合可持续发展理念。通过全产业链布局和技术优势，红太阳在氯虫苯甲酰胺市场中形成了强劲的竞争优势，为其在全球市场的长期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浙江中山化工自2022年开始投资氯虫苯甲酰胺项目，目前已形成完整的上下游产业资源配套，公司于2024年起推出多个应用于不同场景的氯虫苯甲酰胺系列制剂产品，开拓海内外市场。这种全产业链的布局策略在氯虫苯甲酰胺专利到期后的市场竞争中越来越普遍，成为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关键途径。
价格下降与市场竞争加剧
2008年氯虫苯甲酰胺进入中国市场时，其原药价格高达300万元/吨。然而，随着专利到期和市场竞争加剧，价格呈现显著下降趋势。2024年，氯虫苯甲酰胺原药价格从年初的31万元/吨下跌至年底的20万元/吨，下跌幅度达11万元/吨，全年累计跌幅达到35.48%，是各类农药品种中下滑最快、幅度最大的品种。这一价格暴跌的主要原因是专利到期后，众多企业涌入市场，产能迅速扩张，产品登记数量激增，导致市场竞争加剧。
截止2025年2月下旬，氯虫苯甲酰胺原药受中间体及开工率影响，有效产能释放偏低，供货偏紧，市场价格出现上调至21万元，制剂市场竞争激烈。
图1：氯虫苯甲酰胺价格走势（数据来源：中农立华）
三 全球供应格局
在全球范围内，中国已成为氯虫苯甲酰胺原药的主要出口国。2021~2024年间（如图2 ），中国原药出口量一直在全球出口量中占据重要份额，2022年之后出口量大幅增加，2024年占据全球原药总出口量的58%。此外，美国也在原药出口市场中占据一定的份额，国际巨头富美实、Albaugh等都在美国进行该产品的开发。
图2 2021~2024氯虫苯甲酰胺原药全球出口量
印度方面，其原药进口量自2021年起的超1100吨逐年下降（如图3 ），2022年专利到期之后，印度企业推出本土仿制的氯虫苯甲酰胺，推动进口替代，2023年之后印度基本无原药进口，表明氯虫苯甲酰胺的原药本土生产已成一定规模。目前，除富美实外，先正达、科迪华、安道麦、NATCO、BAL、Dharmaj Crop Guard、GSP作物科学等多家企业都参与氯虫苯甲酰胺的印度市场开发，且印度一直有持续进口K酸（3-溴-1-(3-氯-2-吡啶基)-1H-吡唑-5-羧酸）等相关中间体，主要进口企业有GSP CROP SCIENCE PRIVATE LIMITED、BEST CROP SCIENCE PRIVATE LIMITED、WILLOWOOD INDUSTRIES PRIVATE LIMITED等。
图3 2021~2024印度氯虫苯甲酰胺原药进口情况
四 抗性问题与技术创新
随着氯虫苯甲酰胺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应用，其害虫抗性问题日益凸显。这一挑战促使行业积极探索创新解决方案，包括剂型创新、复配开发和新应用作物等多个方向。
为应对抗性挑战，行业开始探索新的制剂形式，如纳米制剂和颗粒剂。纳米制剂能够提高药剂的吸收效率和防虫效果，颗粒剂则在地下害虫防控和无人机撒施方面展现出巨大潜力。这些创新不仅能够提高产品效果，还能延缓抗性的产生，延长产品生命周期。目前，氯虫苯甲酰胺的登记剂型在悬浮剂、颗粒剂、水分散粒剂、可分散油悬浮剂、种子处理悬浮剂基础上，增加了超低容量液剂、微乳剂、微囊悬浮-悬浮剂等。
作为一款低毒、高活性的杀虫剂，氯虫苯甲酰胺的复配登记已成目前市场主流。氯虫苯甲酰胺可以与多种类型的杀虫剂复配，包括有机磷类、氨基甲酸酯类、昆虫生长调节剂等。目前氯虫苯甲酰胺复配成分较多的有：高效氯氟氰菊酯、虫螨腈、阿维菌素、噻虫嗪、噻虫胺、吡蚜酮、茚虫威、杀虫单、甲维盐、虱螨脲、甲氨基阿维菌素、氟氯氰菊酯、溴氰菊酯、甲氧虫酰肼、呋虫胺、吡虫啉、三氟苯嘧啶、多杀霉素、灭幼脲等。
在应用作物层面，近两年，氯虫苯甲酰胺实现了多个突破：2022年12月，首次在菠菜上获得登记；2023年5月，首次在火龙果、菜薹和高粱上登记。7月，首次登记防治美国白蛾。8月，首次在胡萝卜上登记，用于防治地老虎；2024年3月，首次在节瓜上登记，用于防治节瓜瓜绢螟。同月，首次在茶树上登记，用于防治茶尺蠖；2025年1月，首次获批用于防治草原蝗虫。这些"首次"登记作物主要以果蔬经济作物为主，表明氯虫苯甲酰胺下一步的增量或集中在经济作物市场。
五 未来展望与行业启示
氯虫苯甲酰胺的发展历程诠释了一个杀虫剂大单品从专利垄断到市场开放的典型轨迹。这一案例展现了原研企业如何通过严密的专利布局来构建市场壁垒，以及中国企业如何在专利到期后凭借技术创新和成本优势迅速抢占市场。
从专利保护到市场开放的转变，引发了整个产业的深刻变革：
专利垄断期：原研企业富美实(原杜邦)通过核心化合物专利和辅助工艺专利构建全方位保护，原药价格高达300万元/吨，市场由少数外资企业主导。
技术准备期：国内企业在专利到期前积极布局，友道化学、红太阳等公司提前进行技术攻关，建立完整产业链，为专利到期后的市场竞争做好充分准备。
市场开放期：2022年8月13日核心专利到期后，中国企业迅速实现原药登记突破并扩大产能，价格跌至20万元/吨，国产原药在全球市场占比超一半。
这一变革过程带来的启示包括：技术创新是企业长期竞争力的核心；专利到期后的市场机遇需提前布局；产业链整合成为后专利时代的关键竞争策略；制剂创新和差异化营销是应对同质化竞争的有效途径。
尽管目前面临产能过剩、价格下跌、抗性风险等挑战，氯虫苯甲酰胺产业仍有广阔前景。创新的剂型技术、扩展的作物登记范围以及国内企业在国际市场的崛起，都为这一杀虫剂大单品开辟了新的发展空间。这种从专利垄断走向市场开放的发展轨迹，不仅改变了中国在全球农化领域的竞争地位，也为其他即将迎来专利到期的农药品种提供了宝贵经验。
氯虫苯甲酰胺的案例清晰地勾勒出杀虫剂大单品的市场生命周期，展示了中国农化企业在后专利时代如何实现从跟随到引领的转变，为农化行业的创新发展提供了重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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